“一座山要存在多久,才会被冲进大海” 路上,常常看到老夫妻,牵手的,挽臂膀的,并肩的,一前一后的,热烈交谈的,无言的,拌嘴的,穿情侣服的,搀扶的,匆忙赶路的,悠闲自在的-----有理由假定,大多数是原配,婚姻长则“金子”(50年),“钻石”(60年),乃至因太稀罕连英文字典都没有起名的“70”年(已故名诗人纪弦先生和夫人抵达这个数字,他自行起名为“月光岩婚”)。想起2016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美国民歌手鲍勃·狄仑的名曲《风中飘荡》:“一个男人要走过多远的路才被称为男人?/一只白鸽子要越过多少海水才能在沙滩上长眠?/炮弹在天上要飞多少次,才能被永远禁止。……” 如果随大流,用“神仙眷侣”一类简明的赞美辞,便可把千差万别的漫长婚姻打发掉;若把这一类配偶的历程喻为电脑屏幕上一点,笼统地看确大同小异,但只要“点击”,从流年检索到每一阶段,年代,月份;从具决定意义的转折点到平淡刻板的日常生活,就知道生命之水,大如江河也好,清浅卑微如小涌也好,都有波澜,回流,跌宕;未必没有过断流、决堤、改道一类危机。 一个老移民告诉我一个故事:上世纪80年代初,中国南方大都会的男子泽拿到留学签证,来到加州首府沙加缅度。他年近30,不会英语,和当时走出海关的中国人一样,身上只有40美元(国家只准换这么多外汇);优势在外形,身高185公分,俊朗挺拔,衣着朴素而整洁。第一年,他进语言学校学英语,课余在亲戚开的餐馆当帮厨。一天,在教室做作业遇到疑难,便向邻座的女同学琳求教,就此认识。泽可没有丝毫非分之想,连自己都养不活,谈哪门子恋爱?一来二去,长相甜美的暗暗喜欢上泽,她的英语基础远比初中毕业就下乡当知青的泽好,便邀请泽去她家一起作作业。 泽开花500元买来专用于上班的二手车前去,在无手机无卫星导航的年代迷了路,更糟糕的是没了汽油,车趴在一个清静的社区。好在附近的人家看到,让他进屋打电话,把琳叫来。泽终于到了琳的家。林一问,才晓得泽每一次加油,都以一元为限,因没有余钱,够上下班用即停止。琳听了心疼,说,以后尽管加满,钱由她付。泽这才知道来自台湾的琳,家境富裕,老爸让她带上70万美元,在美国买房子,做生意。 两个年轻人终于陷进情网,一年后结婚。琳出资,夫妇开一个承接机械加工的作坊,联手拼搏。不过5年,风生水起,买了厂房,建了办公楼,工人数百,身价数百万美元,从此晋身上流社会。 越10年,中国大陆改革开放潮流凶猛,泽只身回国旬找商机,太太掌管美国的生意。3年过去,泽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,小三怀孕半年之后,回来和太太离婚。接下来的20年,各自的命途再无交集,太太卖掉生意和产业,回台湾定居。泽几经沉浮,曾破产又崛起,退休之年勉强算小富翁,隐居太浩湖畔。今天,不知泽可会留恋加一块钱汽油的日子,琳会不会怨恨泽在事业巅峰期的背叛?我却有一假设,如果小三的肚子不大起来,泽迟早会甩掉她,回到原配身边。关键是琳“不知情”。 遍观天下婚姻,越是长久遭遇的变数愈多,越是成功经受的诱惑越多。外人眼里完美的白头偕老,未必不带斑斑伤痕,不经过秘密进行的谈判,不存在宽恕,或者惩罚;讨价还价或放人一马。 吊诡之处在于:好婚姻并非因人如何柳下惠,而是没有被“捉个正着”。坚守婚姻的人,要么幸运地“被蒙在鼓里”(以偷情一方激情熄灭后回到原来轨道为前提),要么忍痛予以包容,要么彼此从一而终,那可是罕见的最大幸运。 如果你问老人们经营婚姻的诀窍,不如唱这样的歌词:“一座山要存在多久才会被冲进大海?/人要活多少年才能获得自由?/一个人要扭多少次头还是假装看不见?/我的朋友,答案在风中飘荡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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