早春的雨 (本文于2015年3月30日发表在北美《世界日报》家园版)
也许是闰月的原因吧,今年的春节迟迟未到,但是春天的脚步却悄悄地来临了。
洛杉矶一连几天都在下雨,雨水宛如一条条银丝般从天上飘下来,落地无声,轻轻地滋润着大地,滋润着南加州的万物生灵。
雨停了,被雨水洗刷得一尘不染的天空湛蓝湛蓝的,白云像一团团盛开的棉花飘在天上。家家户户门前的那片草地,被雨水滋润得绿油油的,酷似一床碧绿碧绿的绒毯,随着微风此起彼伏。本来饱受久旱摧残的树木早就有点凋零,但一夜之间又重新迸出了嫩芽。
洛杉矶出了名的是阳光与海滩,常年阳光普照,难得下雨。这场早春二月的春雨,为干燥的洛杉矶带来了湿润,带来了生机。
这使我想起了故乡。
故乡在中国大陆的南方,是一个多风多雨的地方。与洛杉矶截然不同,这里的人们,每年将近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在雨天中度过。
新年伊始头一两个月,故乡还处于冬末,刺骨的寒风夹杂着毛毛细雨,既冷又湿,故乡的人们称这种雨为“微风雪水”。故乡是不下雪的,但人们将这种雨形容为雪水,可见其冰冷的程度。就连见惯了大雪的北方人遇到这种天气,也觉得难以忍受,俯首称臣。不过,小时候遇到这种天气,我是不怕的。因为不管外面的“微风雪水”是多么的寒冷,村里祠堂内却是热气腾腾的。每当这种天气来临,祠堂里大人小孩聚在一起,生火取暖,谈天说地,下棋玩牌,练拳舞剑,温暖得令人心情愉悦,全然不去理会外面那刺骨的“微风雪水”。
到了三四月份,绵绵细雨下个不停。这时候的雨,虽然没有“微风雪水”那种刺骨的冻,但是十分的潮湿,连室内的墙壁都是湿漉漉的。此时正值清明前后,故乡的人们称它为“清明雨”。清明节本来就是一个充满了悲哀氛围的节日,“清明雨”的到来,就像天空洒下了泪水,给前往扫墓的人们增添了几分哀痛,激起了人们对祖先无尽的追忆和思念。正如唐代诗人杜牧在《清明》这首诗中所描述的一样,“清明时节雨纷纷,路上行人欲断魂。”
五六月份,端午节到了,雨水更多更猛了,还夹杂着行雷闪电。这期间,故乡的人们喜欢通过举办“划龙舟”和“吃粽子”这些活动来纪念古代诗人屈原,所以称这期间的雨为“龙舟水”。“龙舟水”多为强降水过程,动辄造成洪涝灾害。每逢遇到“龙舟水”肆虐,淌水过马路这些司空见惯的事,我并不惧怕,最怕的是行雷闪电。尤其是住在十几层的高楼里,明知楼顶安装了避雷针,可是随着一道闪电划过,炸雷震耳,天空似乎被劈开两半,心里毛毛的。虽然已是几十岁的人,却常常被吓得胆战心惊,不敢往窗外望。
七至九月份,进入台风多发季节。故乡是个沿海地区,强台风一个接一个地袭来。每当台风登陆或掠过,必然带来狂风暴雨,故乡的人们称这种雨为“台风雨”。“台风雨”的特点是风雨交加,横风横水。尤其是当十二级的台风登陆时,百年老树都会连根拔起,破坏程度之巨,令人不寒而栗。如果遇到水稻收割前来一场台风,那么,当年的农作物收成就会减少,给故乡的农民造成损失。
不过,阳光总在风雨后。从十月份开始,秋天到了,北风起了,故乡的雨开始越来越少了,阳光也越来越灿烂了。
二十年前,移民来到了洛杉矶,与故乡相比较,这里又是别有一番天地。 洛杉矶的阳光是够充足的了,一年到头都是阳光普照,雨水却少的可怜。刚来时,迟迟不见下雨,总觉得生活中缺少了点什么。居住的时间长了,终于弄明白了,这里是一个四季不分明的地方,不太冷也不太热,只有阳光,没有雨水。我曾计算过,有些年份,一年到头下雨的时间不足十天。这样的天气,对于我这个见惯了风雨的人来说,虽然初时有点不习惯,但后来也就无所谓了,甚至越来越喜欢了。
不过问题又来了,在洛杉矶住了十年八载后,回到故乡小住,碰到连绵不断的雨天,人却烦躁得不得了,逢人就赞洛杉矶的天气好,嘴上这样说,心也是这样想的,总想立刻飞回洛杉矶。
这时我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:人适应自然环境的能力是有限度的。尽管你在故乡生活了几十年,一旦离开了一段时间以后再回来,就会不习惯了,又要重新适应了。反过来,当你来到了一个新地方,尽管一开始时不适应,但是生活了一段时间后,就会慢慢习惯了。
(注:报刊有字数限制,故见报时略有删节,此处是全文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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